台灣最美的山景莫過於杉林溪對面的那一片杉林,特別是在陰天的時候,朦朦朧朧美得不太務實,像是前生的一場美夢,兀自停留在記憶間,看起來漂亮極了。類似的山景在:阿里山、清境農場、布洛灣、武陵農場、合歡山…等地也多看得到。
其中清境農場的青青草原,是唯一在晴天時比陰天時好看的山景,比較有陽剛味,像是一幅油畫,不像杉林溪那麼陰柔,像是宣染過的中國山水畫。
如果美麗不專指景點的話,台灣有幾條道路也是很漂亮的,像花東縱谷那條縱貫台九線,美在兩邊的山景,而且沿路都看得到虛虛實實的山姿,一會兒蒼翠,一會兒灰濛。有一陣子,嘉義高鐵大道太保段農地也學台九線種滿了波斯菊花,號稱花海,美是美,艷麗是艷麗,但缺少遠山當背景,像是東施效顰,感覺總是不太對勁。
難道咱嘉義縣就沒有漂亮的路段嗎?當然有,而且有兩條:一條是從中埔到觸口那個路段,另一條是從竹崎水道到瑞里的那個路段,都在山線,兩條路的終點都是阿里山,目的地雖是一致,沿途卻是各有各的特色,都是屬於美麗的道路。
前陣子由於肺炎疫情不斷蔓延肆虐,沒辦法再到各風景區旅遊,對於居住在嘉義縣府特區附近的我而言,接觸美麗山景最快速的方法,莫過於經由國道三號下中埔交流道,走18號縣道往觸口的方向走。沿途有:自然教育中心、遊客中心(含:逐鹿社區)、牛埔仔草原、天長山龍隱寺(含:天長地久橋)等景點,可以在一天內不太匆促地玩完。
以前最常去的景點是「遊客中心」,一方面是建築物本身蓋得極為出色,造型蠻漂亮的,裡面有展覽品,又有乾淨的廁所,從停車場出口處遠眺中央山脈,就算是大晴天,看到的也都是宣染過的中國山水畫,陰天更美,山在虛無飄緲間,仿佛置身在圖畫中。
若是碰到假日,附近的逐鹿社區也是蠻熱鬧的,有各式各樣的小商店,有吃又有喝,也可以射箭,就算不吃不喝也不射箭,閒閒漫步繞一圈,心情也是極為舒坦的。
前幾天心血來潮,又往「遊客中心」開車走一遭。所以選擇星期一下午,無非是為了避開人潮,不料人潮是避開了,由於「逐鹿社區」不開市,遊客竟然只有小貓兩三隻,好處是清淨,缺點是冷清。
撒了一泡尿,獨自坐在石椅上,望向山的那一邊,只見群山重重叠叠,雲霧纏繞,連綿起伏,自有一種波動和空靈之美。後來心想,與其獨坐,不如到「牛埔仔草原」那邊逛逛,走進去一看,原來人潮都移到這裡來了。
「牛埔仔草原」目前由旺萊山相關企業在經營,為了生意經,改名為「愛情大草原」,標榜是「約會聖地」,賣的卻是「土鳳梨酥」,未免有點煞風景。幸虧他們並不排斥咖啡和巧克力,這才跟「愛情」沾上了一點邊,假日若是能兼賣排餐,那就更有羅曼蒂克的氣息了,也才不至於辜負「愛情大草原」的藝名。
「牛埔仔草原」天然景觀本就極美,樹木又多,空氣清新,是個散步的好地方,美中不足之處是建築物蓋得極醜,若是建築物有「遊客中心」的水準,附近沒有電線電纜礙眼的話,那就真的是十全十美了。
當然啦,這個地方取名為「草原」,本就有點名不符實,因為草原的真正面積並不多,大部分都是樹林和沼澤地,再往裡走就到山腳下了。台灣寶島真的稱得上是「草原」的地方,就只有清境農場的青青草原和台東的鹿野高台,展開夢境,一眼望去,稱得上是視野遼闊。
這個地方最大的優點是沒三流「文人」亂題詩,保留了樸實乾淨的空間。以前到梅山公園散步,看到很多題詞,五步一詩,十步一文,幾乎到了氾濫成災的狀態,汙染風景勝地莫此為甚。
我並不反對在風景區題詩,但凡事貴精不在多,更何況那些作者的創作水準和才華,彼此相差極為懸殊,多數人未免有沾光的嫌疑。如果那樣的水準算是作家的話,那包括我在內,許多人都是作家了。
那些作者中,林懷民是我高中時代的偶像,他的文字水準我沒意見。渡也(陳啟佑)我也不反對,其他人算是多餘的。論嘉義籍的作家,已逝的王添源比他們其中的多數人高明許多,一首〈如果愛情像口香糖〉,當年可說是轟動武林,驚動萬教,可惜被遺漏了,梅山公園翻修整建的那個年頭,他還活著,竟然沒有人想到他。
陳啟佑以前住在嘉義市垂楊國小後面的老吸街,高中時就認識了,後來我長時間在中教研習會服務,多次請他擔任高中國文教師研習班的講座,專門教授新詩。每次碰面,他就送我一本新近出版的詩集,十多年來累積了將近二十本,後來搬家的時候,一部分送人,一部分就轉賣給舊書攤,留待有緣人。
在送人的部分,有一個人也名列梅山公園的作者群,在我的認知中,兩人的創作才華是不對等的,實有天壤之別。
目前在我身邊並無渡也的詩冊,但他送我詩集時,我當時都是有讀過的,大部分都平庸無奇,唯其中有一首詩令我印象深刻,至今念念不忘,那就是〈菊花與劍〉。憑著這首情詩,他的創作才華就值得我肯定,比起王添源那首〈如果愛情像口香糖〉,情節還要更為纏綿悱惻,堪稱是當代情詩中的經典之作。
這首詩我當年有背誦過,部分內容已經遺忘了,為了弭補這個缺憾,昨天上網查了好幾個小時,網路上竟然沒有這首詩的蹤影。幾經考慮,還是決定把它背出來應應景,若有錯誤,敬請各界不吝校正。詩云:
若我不幸為臨刑的菊花,妳便是那含著恨的劍了。
在關山淒冷的夜裡,緩緩刺進我溫熱的心臟,容我流淌黃顏色的血液,點點滴滴,滲入泥土密密的組織裡,生根、發芽、茁壯,終於再次長成一支生前被妳刺傷過的菊花。
復在關山淒冷的夜裡,在我們生生世世約會的草原,含著淚,再次等妳出鞘。
若妳感激最後的重逢…(下略)
像這樣刻骨銘心的淒美詩句,很適合鐫刻在「愛情大草原」醒目的地方,讓每個正在談情說愛的遊客都看得到,並且像我一樣背誦起來,典藏在內心最深處,細細品味。
下午四點多,走到停車的地方,一輛遊覽車載來了一堆旅客,沒戴口罩還在那邊大吼大叫,許多人還吸著菸,這些北部來的文明人真是沒教養。
回程時,路過中埔鄉義仁村樹頭埔,看到正在興建中的「春不老」社區。這個建案如果能夠移到靠近觸口那個路段,為了呼吸到新鮮的空氣,也許我會不顧一切地買下來,每天可以步行到「愛情大草原」運動,閒暇時,呆坐在石椅上,望著天上一朵悠悠的白雲出神,最後終老於斯。